本帖最后由 楊善梅 于 2015-11-9 12:32 編輯 , D, y: C' e0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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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四年年底,我走進了皖東汽車齒輪廠。記得那天是個陰天,還下著毛毛細雨,下午姐夫的大嫂帶著我去廠里面試,老板的兒子陳西洋接見了我,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便陰陽怪氣的說道,“你一個女的能做什么事?齒輪是高科技高付加值產品,就你這個樣子還能學做齒輪?齒輪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的哦!”廠里的李部長走到我的面前,神情嚴肅的說,“學做齒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老板楊全生的半個身子依在辦公桌邊,右手端起一個白瓷帶蓋的茶杯,湊近嘴邊,左手拿起杯蓋,不時的呷上一小口,似乎是在評黃山毛峰,并時而抬眼看我一下。意思是要我這個工人也行,不要我這個工人也行。姐夫的嫂子與楊老板比較熟識,于是她就向楊老板央求了好一陣子,最后總算勉強收下了我。4 q E/ j4 x* S* D5 ~' `4 y& v
- B& \: c3 d8 h# ?6 H( _3 q 剛進廠的那一陣子,老板把我安排在外圓磨上,跟著外圓磨的龔師傅學開外圓磨床。說是學磨床,其實他媽的啥也沒學到,整天在車間里幫工人們去倉庫領料送料,活很重,一般的男人做起來都有點吃力。沒事時就跑到滾齒機邊跟開滾齒機的女工玩,幫她們打毛刺,倒鐵削,偶爾也會幫她們換活或是幫著換工裝夾具,校圓,搭掛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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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p$ v# J) S 半年后,經老板的特批,我破例當了車間的滾齒班的編外帶班師傅。哈哈,這個編外師傅專門去做別人不會做或做不了的事,當時開滾齒機的女工都是通過政府工作人員或銀行職員的關系送進來的。多數都是大家小姐出身,又哪里能吃得了這個苦啊!凡是臟活,累活都不會去干的。什么換皮帶,換工裝,換掛輪等活均落到了我的頭上。一個班做下來,我已弄得滿頭滿臉都是油,碰到換皮帶時,還會弄得一身黑,只有睜開的那雙眼睛,還能依稀看到一丁點白色。工人們只會點按鈕或上下活,屬于地地道道的開關師傅。他媽的拿工資時,廠里卻把我當作學徒。外邊不知情的人總是罵我道,“你看你個呆種,盡做那些出力不討好的事情!”我不想做,于是就跟家中的老人提出要外出打工,不想老人卻以死相拼。哎,沒法子啊!只得忍氣吞聲的干著。老板叫我負責車間三臺滾齒機調機,新產品試制與開發,產品做好了,過了總廠的檢驗關,可以正試投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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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Z4 d9 Q" V% l! h* G: @ 后來老板要我給他教會一批人,我不答應。于是他老人家便在廠職工大會上公開說,“我價值幾十萬元的設備讓你在上面玩,你在上邊學技術做壞了我很多條產品,浪費了我很多度電,好不容易學得了一點技術。不想你學了技術還不教人!呵呵,技術是大家的,不是你自己的私有財產,有技術就得與大家共享,有技術就得無條件的教出來,這樣的人才是一個好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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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8 D! J l* N3 f1 V1 z$ H7 a 一九九五年三月,廠里派人去湖北石堰學習。我師傅孫工第一個向老板推薦了我,老板以我是一個女的為理由,把我的位子讓給他的一個親戚了。老板先后分兩次送了十三個人去湖北石堰,分別學習齒輪檢驗,齒輪測繪,齒輪加工與調機,機修,熱處理,金相檢驗,電工,圖紙及工裝夾具設計。他們臨走的那天,我的師傅孫工很生氣。他說:“他們在外邊學,我們就在家中學,我倒不相信,看他們在外邊能學出個什么名堂來,說不定他們的技術還不如我們呢。”一個月之后,孫工與我在車間所說之話被小人送進老板的耳朵里,老板一怒之下辭退了我的師傅孫工。師傅臨走時還給了我一本《齒輪制造原理》給我,那本書是一九六九年出版的,書紙已經發黃了,上面還有很多繁體字,有毛主席語錄.師傅囑咐我要好字為之,切不可魯莽處事。師傅孫工被老板手下的人給強行送走了,我獨自呆在車間的一個角落里難過了好幾天。半年后,老板派去的十三太寶在外邊終于學成歸來。$ m8 l0 @# I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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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二年年底,廠子的資金已入不敷出了,老板只好放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員。我們這些編外人員理所當然的被下放回家了,回家的人各自己尋找自己的出路。他們分別去了無錫,上海;昆山;浙江慈溪。我于同年十二月三號從家里只身一人去了南京。當時口袋里只有280大洋,在南京市區轉悠了一天也沒有找到工作。第二天坐車趕到丹陽,指望家里親戚(老同學陳老板)能幫我找份工作,不想他們見了我之后,個個卻象見了瘟神一樣,躲的躲,藏的藏,死活不愿意出面幫我。害怕我身上的窮氣沾到他們的身上,會把他們害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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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我又到了無錫,見到了廠里的同事陳軍,他給我吃,給我找住的地方,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回到他們那里.大大小小的介紹所,我都去了,沒有一家單位肯要女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廠愿意要我的,那個廠是做齒輪的,老板姓陳,他當時就出了一道題目考我,要我算出0.78956的四個差動掛輪,叫我第二天面試時,帶著頭天的計算結果。當晚我就很快算好了。第二天我去了,那個陳老板看了我算的四個差動掛輪只是會意的笑了一下,點了一下頭,什么也沒說。帶著我在他車間走了一圈,最后還是以我是一個女的,力氣小拿不動產品為理由而辭退了我。我在無錫呆了十四天,得到了好幾個同事的熱心幫助,不想到最后一份工作也沒有找到,我徹底的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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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我來到了浙江慈溪,終于有老板答應要我了,我很高興,我立馬去與老板見了面,老板叫我聽候他的通知,一天;兩天;三天;四天......石沉大海.后來才得知,乃是我的老鄉趙某在老板面前說了我的壞話,叫老板不要我,因為我們以前是一個廠的,他的技術沒有我好,他怕我去了會讓他丟掉賴以生存的飯碗......# e& o3 Z4 M3 z! c.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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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O$ |, W: M6 i4 s 二零零三年開春,我終于找到一份工作了。去飛達齒輪廠當了機修工,老板當時跟我說好工資是1200一個月,工資年終結清,每個月只發300到500元的生活費。可是年終工資一拿,核算一下只有1000塊錢一個月,于是我去問老板。老板說:“你一個女人家的,我老板能給你1000塊一個月就算不錯又不錯啦,你不要貪得無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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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我買了一臺舊電腦,開始自學電腦,廠里個別人看了還笑話我。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一個女人還想學電腦?只怕是心大難為肺吧!呵呵!哈哈!”那個人的頭搖得似勃朗鼓!我無語.我在廠里做機修,電工,齒輪師傅,遇上斷電,還要去開發電機.做的事情比別人多三分之一,但是到頭來工資還沒有男工工資高,于是我便去找老板評理。老板卻說,“男人工資就是要比女人高,因為男人要抽煙,要喝酒。你女人這項花費沒有,我給你的工資就是要比男人低,我看你又能怎么樣,你總逃不出我如來的手掌心!”我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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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擺在我面前的唯一的出路,只能選擇多學一點技術,想以技術壓倒周邊的眾人,才能得到與男人同等待遇,只可惜,我當時想得太天真了。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社會殘留,害苦了一代又一代的良家女子,男尊女悲到何時才能了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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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在做機械上拼體力,肯定不是男人的對手,身體上的累是可想而知的。但女人心細,可以做去男人做不到的事。但在腦力上,女人與男人并沒有多大的差異。女人在心靈上承受著來自家庭與社會的種種壓力,每每做成功一件事情來,都要付出比常人多出很多倍的努力,心靈上則累上加累......我發誓,男人做的事,我女人也要去做,我要尋找一個屬于自己的天地!/ V3 t- p/ B; h+ o% x3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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