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苗助長,不按市場規律辦事,光伏產業如同一輛未裝好剎車的汽車,被踩了一腳油門后風馳電掣,危機四伏:這些行為的惡果,最終全由企業背負。 過去這幾個月來,幾乎沒有哪個產業能比光伏慘淡。 外憂讓光伏產業大受打擊:繼今年5月美國裁定對我國光伏產品征收31.14%-249.96%的懲罰性高額反傾銷稅后,日前,歐盟也對我國光伏電池發起反傾銷調查。去年,我國光伏電池對歐出口金額204億美元,約占同期該產品出口總額的73%。本次反傾銷調查,稱得上是歐盟迄今對我國最大規模的貿易訴訟。不久前,印度亦向中國光伏產業發難。 內患同時并行,一組簡單的數字或可說明問題:不久前,美國投資機構MaximGroup最新發布的數據顯示,中國最大的10家光伏企業債務累計已高達175億美元,約合1110億元人民幣。整個光伏業負債率已超過70%。 這組數字令業內外大呼危險,一時間,“光伏產業破產說”大行其道,不少人認定光伏大佬們已經瀕于破產邊緣。 光伏產業之殤是誰之禍?是誰將這一曾被認為充滿希望的新興產業推向懸崖邊緣? 被“忽悠”的進場者 “我們都希望現光伏大佬快點倒掉。”陳學義(因當事人要求,此為化名)平靜地說,“他們倒了,我們才有希望。”陳學義在浙西一個城市經營光伏多年,這段時間來猶感寒冷。“很多同行關的關,轉的轉。現在看來,這個行業還沒有觸底。” 在陳學義看來,國內光伏產業大佬誕生之歷程很有些“畸型”。“作為一個資金密集型的高科技新興產業,現在我們很多同行企業都是外行轉過來,當初聽了宣傳,認為光伏是朝陽產業,再加上轉型升級的壓力,聽說政府支持力度大,有錢的都投過來了。”他總結,“很多人都是被忽悠進來的。” 被“忽悠”進場的企業多半都在這一輪的行業低谷中受到了打擊。“當初光伏產業高速發展的幾年,進來的或多或少都賺到了錢:需求擺在那里,最早的技術要求也不像現在這么高,確實容易賺錢。但是進場的人太多了,短短幾年內產能就嚴重過剩。再加上技術標準不斷提高,原來不懂行的企業,很快就受到了打擊。” 在陳學義看來,光伏產業的技術發展堪稱一日千里,一年前國內125單晶硅片的主流性能多半在185-190瓦左右,一年后的今天,這個數字早就超過了200瓦。 陳學義認為,被“忽悠”了的進場者,特別是行業內的“大佬們”,是如今產能嚴重過剩的自覺不自覺的推手。 這樣的說法并不是陳學義一家之言。不久前,江西賽維LDK傳來的種種不利消息儼然成為佐證。一度曾發展為全球最大的太陽能多晶硅片生產商的賽維LDK今年受到的打擊之一,是來自供應商的破產消息。今年4月3日,賽維LDK在歐洲的最大供應商Q-Cells向法院提交了破產申請。 這家來自德國當地最大的光伏企業Q-Cells,從2007年便與江西賽維有了緊密的合作,為了挽留住這家巨大的供應商,江西賽維也曾親自為Q-Cells“量身打造”了1.5萬噸的多晶硅擴產項目。 在Q-Cells破產后,多晶硅擴產項目成了賽維LDK最沉重的包袱。 “像這種項目的上馬,簡直可以說是瘋狂。”陳學義評論,“現在這些大型的光伏企業產能擴張都很厲害。目前他們可能也有訂單可接,但大多數是做得越多,虧得越多。大佬們要保產能,只能硬著頭皮做。越做越虧,連帶著使行業中的其他企業也必須跟著這樣的步伐。” “然而,看起來瘋狂的是企業,實際上瘋狂的是社會。”他說,“大佬們的困境中,企業是最大的受害人。” “依我看,浙江的光伏企業,很多都保不住。”陳學義將自己的同行們一個一個地數過去,語調倍加感傷。 他提到的名字,都是浙江光伏產業中顯赫一時的大佬。 懸崖推手? “現在看來,這個行業不是有錢人就能玩得動的,還要有人。”昱輝陽光高級副總裁鄭志東對《浙商》記者如是說。 他所說的人,指的是人才。“以前很多競爭就是價格戰,拿組件來說,我記得2005年的時候是4美元/瓦,去年下半年,價格降到了1.6美元/瓦,而現在,早就突破80美分/瓦了。”如今,在價格已經觸底的情況下,光伏企業想要技術突圍,很困難。 “外行轉行做光伏,很多就是到國外進口一套設備,然后到國內生產。連出了小問題自己都修不了,何況自己研發?”陳學義說。正泰集團董事長兼總裁南存輝亦稱,“光伏產業所有的技術都在國外”,這是挾制光伏企業發展的一大原因。 不具備自主技術優勢的產業,為何會如此蓬勃發展?政府的支持是令“外行人”心動的重要原因。 南存輝曾稱,太陽能產業發展依賴政府進行政策主導。賽伯樂投資總裁陳斌則將過去幾年來光伏產業的高速發展最重要原因總結為“行政式地調配社會資源”,“很多企業因此短視性地進入到市場”。 無論是之前以各種形式對當地光伏企業施加各種地方性保護,抑或是現在對困境中的企業輸血救助,政府的力量在光伏產業發展中不容小覷。 “由于地方政府運用了太多的優惠政策來支持發展光伏產業,導致過度投資”。土地無償劃撥、稅收返還、巨額電價補貼……這在過去幾年一些地方政府吸引光伏企業的招商條件中,屢見不鮮。有報道指出,在一家大型光伏企業的“光伏地圖”中,是以30多億元資產撬動近1500億元的投資。助力這一巨大杠桿效應的,則為地方政府與銀行。 數據顯示,我國光伏產業占全球市場的60%以上,年增長率連續五年超過100%,行業產值約5000億元。但是,這個以超常規速度迅速崛起的新興行業,始終未能補上其發展規劃之失。比如,光伏“十二五”目標曾一度數次調整。百般支持掩蓋不了政策的隨意性。 當吃了“助長劑”的企業面臨困難可能倒下時,曾經支持的力量或許再也無法提供幫助。在賽維LDK困局中,江西新余市高新區管委會主任任光明以四個“一定”和三個“絕不”表示對賽維的支持。然而不少業內人士質疑,負債高達60億美元的龐然大物,是新余這一級政府能扶得起來的么?“至少也得江西省政府出面才行。但明顯政府不可能出面:你扶了賽維LDK,別的企業怎么辦?你總得一碗水端平吧?”陳學義稱,“倒的時候,政府是指望不上的。” 最可怕的是,在鼓勵企業上馬光伏項目時,我們的國內市場卻遲遲未向光伏企業打開大門。 杭州浙大桑尼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如今正積極開拓第三世界國家的市場,東南亞、南美等國成為他們“探險”的步伐。副總經理馮德印告訴《浙商》記者,在這些國家為居民提供太陽能發電支持,并入電網很容易。而在國內,光伏企業發電入網很困難。 陳斌同樣提到了這一點,“現在看來光伏企業對外的途徑基本都困難重重,轉向國內市場‘自救’是重要的渠道。但是你電網不開放,光伏企業怎么辦?” 拔苗助長,不按市場規律辦事,光伏產業如同一輛未裝好剎車的汽車,被踩了一腳油門后風馳電掣,危機四伏:這些行為的惡果,最終全由企業背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