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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一上班就磨刀調機床，忙了兩個多小時才調好，量了幾件活，看機床已正常，就忙里偷閑，坐到板凳上，靠著工房柱子小息，不一會就瞇著眼打開了頓。突然聽到人們的驚呼聲，我睜開眼，看到車間的那個神經病站在我的機床前，正愣怔怔的看著我，兩個手各握著一個50mm直徑的鋼料頭。 小伙20來歲，技校畢業進廠還好好的，可能是談戀愛受了點刺激，時不時的腦子發蒙，做出非理智的事來。有一次犯病，別人都嚇跑了，有一個膽大的工人，湊向前和他逗著玩。他卻突然抓起個鋼料頭舉起來要砸，幸虧那個工人手快，一把奪過鋼料頭，撒腿跑了。從此沒人再敢挨他的邊了。不過這次我可沒惹他，他拿著鋼料頭，與我只有兩步之遙，那么大的鋼料頭，砸到頭上是會要命的，難怪人們驚呼。不過我倒沒有太驚慌，到底當過幾年兵，對這種突發事件還能冷靜的處理。這么近的距離，不等他舉起料頭，就可以將他制服。我之說以沒有動是因為看他對我并沒有惡意。這從他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但面對的畢竟是一個不經常犯病的神經病人，我突然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發現他在呆呆的看著我，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為了不過分的刺激他，我用和緩的口氣說：“把床子上的料頭都拾放到箱子里。” 他似乎認真的想了一下，轉身把手中的料頭放到一邊的料頭箱里去后不等再說，又轉過身來把其余四個聊頭全放到料頭箱里后，走到我面前說：“師傅，還干什么活？” 他還把我給耗上了。不過只要他不發神經，想干活那還不是現成的。反正機床正常了也閑著沒多少事，就哄著他玩玩，玩累了他自然會走的。就拿了一塊棉紗遞到他手中說：“到料架上拿六根棒料來，擦干凈放到機床尾管后面備用。” 他立即歡蹦著去了。兩個正在機床后面清理鐵屑的女工，看著他扛著一根鋼棒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嚇得尖叫著撒腿跑到一邊，再也不敢靠近，幾個附近干活的也悄悄的過來對我說：“一個神經病你招惹他干什么？” 我無奈地說：“那你們誰去攆他走。” 幾個人互相看著。 我說：“你們呀，神經病要做貢獻，積極性是不能打擊的。” 幾個人說：“工作面上有這么個神經病來回轉悠，誰還能再專心干活，既然你不怕，還是早點攆他走吧。”我只得說：“反正也快下班了，下午他沒興趣了自然就不會再來了。” 棒料是直徑50mm的Y12易切鋼，易切鋼和別的鋼在重量上并沒什么兩樣，四米多長的料，一根就有60來公斤，六軸自動車一次加料就得六根，就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備一次料也得累個汗流夾背的，一個體弱的神經病人，拿不了兩根，就累趴下了，我這是暗示他知難而退，免得直接攆他弄不好犯了病惹出麻煩來。沒想到他還真行，不但把六根料都扛來了，還用面紗都擦干凈了。看著他汗流滿面喘著粗氣又一次站到我面前說：“師傅吩咐的活干完了，還要干什么？” 我到生出幾分憐憫來，忙把泡的一缸子茶端給他說，喝點茶，歇一會，該下班了。他喝完茶一直跟在我身后邊，一直到下班，檢活勾鐵屑忙個不停。 吃過午飯，和幾個人在工房外面的樹蔭下打撲克，突然車間主任急急慌慌地跑過來對我說：“是你讓那個神精病開床子干活？” 我以為主任在問上午的那件事，就說：“一個神經病瞎胡鬧，讓我打發走了。” “他又來了，現在正在開你的床子干活？” 我立時感到頭比斗大，那種機床，結構復雜，如不熟悉操作起來十分危險，弄壞機床刀具，費點勁再調好就行了，真要是弄傷了人，又是一個神經不正常的人，那可非同小可。我覺得這事麻煩了，就想先脫開自己的關系再說，就說：“你是主任，這人員的管理是你分內的事，沒經培訓，私自開動機床可是違章的，這事你可要好好的處理。” 主人看我把責任推給了他，就說：“先不管什么責任，總得想辦法讓他離開。唉，車間里攤上這么個事，想辭辭不掉，他家里還不時的來鬧，真煩死人了。反正我不管，人我就交給你了，你看著辦吧。” 我問：“憑什么啊？” 主任眼珠一轉說：“你是他師傅嘛！” “你還是他老子呢，這挨得著嗎？” “剛才我倒床子邊問是誰讓他開的，他說是他師傅。我問他師傅是誰。他說是你，要不我找你干嘛？” 我以為主任是在胡扯，就說：“沒見你給我分過這么個徒弟？” “不信咱們一塊去問問！” 聽說有這種事。附近休息的人都跟著來到機床前，我走到機床邊伸手壓下自動手把關了機床，車間內立即靜下來。” 主任和氣地問：“誰讓你開的機床？” “我師父的機床我怎么就不能開？” “誰是你師父？” 神經病拉住我的手說：“這就是我師父，上午安排我備料，下午就該我干活了。” 看人們都笑了，我知道遇到麻煩了，就對主任說：“他在這到沒什么，只是影響了其他人可不能怨我。” 主任撓撓頭把我來到一邊悄聲說：“看來這個徒弟是跟定你了，既然人家非要跟你當徒弟，常言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看我要發急，主任按住我說，他現在腦子還清醒，你先穩住他，至于整么讓他離開，再慢慢想辦法吧。” 看著我這位瘋徒跟在身邊一會揀活，一會勾鐵屑的到很勤快。不過，我心中可是緊張到了極點。六軸自動車，兩米多高五米多長，對操作工人來說，最擔心的還是看不到機床的后面，正常人自會避讓，可現在是個頭腦不正常的人，萬一一眼看不到，他跑到機床后邊胡摸亂動一下，把他再碰傷了，那麻煩可就大了。就這樣提心吊膽的過了半下午，接活斗里的活滿了，我把活倒到工作案上，一邊往活盤里擺，還不時的拿量具對一些尺寸抽驗。 他也從量具盤里拿起一塊量具說“師傅，我來量。”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就說：“對對，你把咱們干的活全量一遍。”看著他認真的一個尺寸一個尺寸的認真的量著活，心中立時感到輕松了不少。對這種大批量零件加工的生產車間，由于都是高效的設備，即使是形狀復雜，尺寸較多的零件，在加工過程中，也不是百分之百的進行檢驗的，百分之百的檢驗是專職檢驗工的事。即使工藝規定的如百分之十五或三十的抽驗，有經驗的工人也只是偶而抽驗幾件。不是懶，是加工速度太快了，幾秒或幾十秒一件的速度，要是每個尺寸都量，即使全使用專用量具，也量不過來。 順便介紹一下專用量具：零件的尺寸不外乎內徑，外徑，深淺，高低。合格的標準也就是通和止。一把鑰匙開一把鎖，一套量具量一個尺寸。簡單的如外徑用卡規，也就是一兩秒鐘測量一個尺寸，螺紋量通止就慢一些，約近一分鐘時間，一個復雜零件二三十把量具，全量一遍得好幾分鐘，而加工一件活，大部分零件能用到一分鐘的都不多，兩分鐘以上的活除非是特種鋼。也就是說，操作工人根本就沒能力對自已本班干的活百分之百的尺寸全檢驗一遍，只有把活拉到檢驗工段，一是人多，二是使用高效專用的檢驗設備如螺紋電光儀，組合孔量儀，光學投影儀等量具。但這些量具不像使用一般專用量具那樣，用標準塊規和千分尺就可以校對，而是需要設計專用的校對量具，一般的量具工作尺寸精度為2級，而校對量具工作尺寸精度為1級，制造困難，成本也很高，由于精度高，還很容易磨損報廢，常是買得起量具，用不起校對規。所以除非經常生產而又批量較大的零件檢驗，平時檢驗工序用的多是普通的專用量具。我現在干的這種零件，就屬于后類。這種量具最大的特點就是易于掌握，在準備打仗的年代，我廠是滿負荷生產，機加工零件堆積如山，各道檢和成檢工序成了關鍵，廠領導急中生智，把廠子校的中學生全拉進廠，在檢驗案前經過一會的培訓后，每人一塊量具，按需排成流水線，專檢工人只負責把量出的不合格品分出廢品和返修品就行了。尺寸合格的活集中到一起，再由一個有經驗的檢驗工看外觀（表面粗糙度）。可見這種檢驗方法，連對機加工毫不了解的人都很容易掌握，對一個技校畢業生來說，是件很簡單的事情。 我把自己的想法對主任一講，主任認為是個好主意，就和檢驗工長一起商量好。第二天一上班，我對拿起量具開始量活的瘋徒說：“這活在這量得慢，你一個人量不過來，得拉到檢驗工段檢驗，你在哪里和他們一起驗吧。” “我聽師傅的。” 到檢驗工段安頓好，我拉過檢驗工長說：“這離師傅干活的地方有點遠，這位是你的師娘，每天該干什么活由她來安排。” 我和檢驗工長年齡相仿，平時開玩笑開慣了的，檢驗工長推了我一把說：“便宜都讓你占了，白撿了一個徒弟，還想再白撿一個師娘啊！”
7 N! l( Q. e6 T _. F檢驗工段多是大姑娘小媳婦，沒人敢招惹他，而他似乎也很喜歡這個工作環境，也就沒再犯過病，時間久了，人們也就將他的過去淡忘了。使他終于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 
發表于 2011-4-14 18: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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